外交銀行家

過去我們擔心高居不下的人口成長率影響未來食物的供應，憂慮原物料因供需失衡而飆高，毛澤東當年視人口眾多為中國在核子戰爭本錢的政策，(毛澤東曾號稱中國是唯一經得起核子實驗的國家，就算半數的中國人死於核試，中國都還是為數億人的大國)，成為中國人口爆炸的罪魁禍首。一胎化政策和少子化的趨勢，讓中國提早面對和其他先進國家相同的人口替代的問題；多數的政策討論都是圍繞著對老年化社會和勞力缺口的憂慮，鮮少著墨於『人』的素質問題。

許多同事都在11月請超過一周的休假，原來要陪小孩在家裡念書考試，模里西斯也有類似我們的高中聯考，成績出來後也依落點預測來排志願；而高三那一年也有較類似學測的全國考試，只不過所有的學生會被劃分為4組，包括藝術(社會科學屬於藝術)、(自然)科學、電腦科學等，每組的前五名都可以獲得全額獎學金，支付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高等教育學府的學費和部分的生活費。乍聽之下，覺得要獲得Laureate的殊榮相當不容易，畢竟是當年的全國前20名；然而仔細一算卻發現，或許我們都被絕對數字給欺騙了。模里西斯和台灣同樣都是移民社會，每一個家庭都有分支散居在世界各地，儘管號稱130萬總人口，實際的住民約不到100萬，另外模里西斯很早就被聯合國提出有人口替代憂慮的國家，儘管平均結婚年齡較低，但是每一對夫婦普遍僅有一個小孩，而因為這是學校考試的一部分，沒有重考的問題，所以每年合格的「考生」大約1萬人左右，這樣算起來就是千分之2的上榜率，這個數字到底高不高呢？大學聯考制度尚存時，台大醫科和台大法律系的錄取率分別約為千分之1；現在外商銀行招募的儲備幹部，大約也是千分之2這個數字。同樣的全國前20名榮耀，因為基數的不同，困難度差異極大。

而地處偏遠又讓小島陷入更不利的處境，缺乏可敬的鄰居對手，讓小島容易陷入自我滿足的泥沼中。在台灣，報紙、電視台充斥的是中國的崛起，兩岸大學生競爭力的比較，還有我們教育制度和南韓的落差，而這裡充斥的是，模里西斯是區域第一或第二名，區域是南撒哈拉沙漠國家，比較著名的就是全國通用兆元紙幣的辛巴威，還有內亂不斷的蘇丹等。當我們有強盛的鄰居的時候，比較和擔憂都會驅策人往前進，相對的，『人無近憂，必有遠慮』，安逸都讓小島陷入競爭力的惡性循環。

競爭力落差的最顯著的例子就是銷售人員的獎金制度。我曾經天真的以為，依業績決定業務人員的薪水是天經地義的定理，顯然在避免衝突與競爭的小島就不適用。業務人員的薪水與後勤人員的薪水相同，沒有底薪的問題，業績的影響僅限於考績，所以業績好的業務人員會有比較高的考績，所以年終也會比較高，但是出現在超業年薪直逼總經理的情況是微乎其微。讓我驚訝的是，業務人員薪資與業績不掛鉤是法律的規定，而非僅為一家公司的制度。業績制度讓業務人員又愛又恨，但也相當程度有效激勵傑出的業務人員，和淘汰不適任業務。當一個國家從法規上來限制人與人之間的競爭時，相當程度就是鼓勵齊頭式的平等，然而你的『姓氏』也決定了你的社會地位。

中國人的姓名多是三個字，順序是先姓後名，與西方的規則相反；翻開當地的黃頁電話簿，一堆 James, Tsai-Mai-Li 以三個字中國姓名為姓氏的滿滿都是，我原本以為這僅僅是當初海關的錯誤，誤將全名記為姓氏，沒料想到的是這卻是分別你我家族的好方法。在多數的華人世界，兩個姓陳的人，毫無關係的機率遠高於有血緣關係，所以單憑一個人的姓氏是無從判定其社經地位，更遑論政商關係。(當然姓馬的人與馬總統有親戚、血緣關係的機率就高得多，但也非絕對)印度的種姓制度在百年之後仍有重要的影響力，結合華人的「名字姓」，不需要談話、不需要交流就可以判斷這個人的祖宗八代和親族關係，更有甚者，還決定了被對待的態度；畢竟種姓制度下還有一個階層叫做『賤民』亦隨著歷史被保留。

乍看之下，姓氏制度的長存似乎與教育制度的發展衝突，語言能力就是最好的解釋。模里西斯的官方語言是英文，溝通語言是克里歐語(法語的簡化版)，而社交語言是法文；所以老師用克里歐與教英語的書，剛到的時候，還有人問我世界上的教科書不都是英語的嗎? 然而上層社會(Franco - 純白種法國人和混血-白種與其他種族)的家庭只講法文，克里歐語僅限於朋友聊天，如果在正式場合使用克里歐語更是名譽掃地的象徵，所以一個人的家庭出身，從其法文程度與流利程度即可判斷，也就是說一開口就可以辨識社會階級，也決定了可以找到的工作，這也限制了教育制度應該造成的社會流動之效果。姓氏加上家庭背景的立即確認都加深了社會流動的困難度。

來到島上一年半，經歷許多文化的衝擊，我一直在思考同樣是小島，為什麼模里西斯有著絕佳的地理位置(亞洲與非洲的交界)和過往的貿易歷史，卻與幾乎同時獨立、土地面積相仿的新加坡有著迥異的發展差距，而模里西斯甚至有更好的優勢，享受著前歐洲殖民地的特殊待遇？而當地人為什麼可以發展出對於自己國家超過民族的自信心的驕傲？(捍衛自己國家的名譽是一回事，到處宣傳並且相信自己國家是天堂，天堂怎麼會需要進步，又是另一回事)我想沒有足夠的人口、缺乏強大的鄰居、國家政策的支持和社會背景與姓氏的保證導致競爭力的低落，或許就是答案吧。